中信月刊

【山居歲月】

山居夜讀

 黃秋芳

因著工作關係，曾有幾次搬家的經驗，那是勞民傷財的事，其中最感吃重的人，應該就是媽媽這個角色了。從整理到打包，家中所有物品重新檢視過一次，才發現許多小東西已被擱置在角落多年，甚至忘記它們的存在了。

         其中，最多最重也最想丟棄的是書，到後來沒被丟棄的也是書。想丟，是因為書很重，重讀的機率並不高，而整理時須要一本本撢掉書冊上的灰塵，是很勞心勞力的苦差事；不捨得丟，是因為每一本書都收藏著一段生命的回憶。

         灰頭土臉的舊書，在我手上仍舊是一件件的寶貝，明明是矇口摀鼻，汗流浹背，筋疲力竭了，還是會忍不住坐在地上把一冊冊的舊書翻它個幾頁才肯罷手，因此，就讓搬家的工作更加的曠日費時。

         回顧過往的每一段歲月，總有不同的書籍伴我度過，或歡樂，或孤寂，或成就得意，或失意哭泣，書籍都成了我最忠實的密友。孩童時期有漫畫、青少年時期有武俠小說及勵志小品、大學時期有更多的信仰書籍、人物誌傳、樂譜、哲學書籍……不一而足。但只有聖經，搬家時不是放入紙箱打包，而是放入手提包裏，小心攜帶以免遺失。

         搬到山區教會來牧會後，夜晚靜得更加徹底。晚上十點後，整個部落如無人之地，卻是昆蟲家族百家爭鳴的天下，此種繁星點點，樹影婆娑，晚風迎面的愜意，讓我更沉迷在夜讀的世界裏。靜夜，讓心靈沒有包袱，思考沒有疆界，海闊憑魚躍，天空任鳥飛，我在夜讀中遇見自己，也和愛我的神親密相遇。

         以前我愛逛書店，卻也最怕逛書店，因為每次入寶山，都很難空手而回。幾次因搬家而把一批批的書籍捐給不同的教會後，現在的我也成了圖書館的常客。一張家庭卡一次借四十本書，總也能滿足想閱讀的胃口，又不佔書架的空間，更不會成為以後搬家時的沉重負擔。 

我喜歡夜讀，喜歡跌進書海時的那一份自由。但有些時候，卻在書中迷惘。我曾經不清楚托爾斯泰為甚麼問：「你要多少地才夠？」我可能是那個抓不到夕陽尾巴，來不及跑回終點，那個貪得無厭的傻子；也可能是喜歡搧風點火的路人，或穿著正義外衣，實則眼中缺少仁慈的酋長。

我不明白賽伯在《獨角獸》裏的虛虛實實，到底誰才是瘋子？不瞭解卡夫卡筆下的學院教授為甚麼是一隻猴子？沙奇的《黃昏》，為何會在海德公園設下美麗的騙局？王爾德是不是要藉著畫中人來說明人類虛浮的外表下，其實內心藏著醜陋與黑暗？威爾斯的《魔術商店》充滿神秘與想像，為何只有乖小孩才看得見？

         有些時候，我們像極了以撒辛格在《海烏姆村的鯉魚》故事裏，那一群住在傻瓜村裏的傻瓜長老，自以為聰明的想出了淹死鯉魚的蠢方法而沾沾自喜。而摑了村長一巴掌的鯉魚卻享受著人類給予豐盛食物的「懲罰」，最後，在人類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中，被一位力大無窮的巨人高高抬起，再重重的摔入湖底，直到確認魚兒已經被淹死，不再浮出水面時，聰明的傻瓜長老們在一片歡呼聲中簇擁著最聰明的村長回家。 

有些時候，我們又像黃春明《兒子的大玩偶》裏那位小丑父親，扛著積滿生活壓力的廣告看板，不苟言笑的從日出走到日落，從街頭走到巷尾，而家中的小兒子只認小丑為父，卻不識父親的真面目。直到書末，父親提來化妝箱，在小兒子面前一筆一筆的在自己的臉上上色，畫好小丑臉，贏得兒子的信任擁抱後，再一塊塊的把臉上的妝卸掉。 

有些時候，我們會嘲笑普希金《黑桃皇后》裏那位陰險耍詐的小軍官，玩弄友情愛情，在一連串設計別人的遊戲中，竟不知自己已落入圈套，在最後一局慘遭滑鐵盧，精神病院成了他最後的家。

         每一本舊書，都代表人生的每一個片段，這些片段或許有長有短，有高有低，有快有慢，有黑有白……當這些元素組合起來時，卻成了動人的樂曲。黑白鍵的存在，是設計者的巧妙安排，黑鍵雖是矮了半截的退在白鍵之後，成了裝飾的半音，但若去了黑鍵，也將失了精采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 何時？我們可以停下急速的腳步，遠眺天際靜觀腳邊，以寬闊的笑容主動去尋找隱藏在角落裏的微弱歌聲，牽起他們的手，走進陽光，擘開手上一半的麵包，誠心的與這些變裝的天使分享一頓你一半我一半的晚餐。而更多時候，我們該與主同行，親嚐主恩滿溢的甜美滋味。

         文字裏潛藏著許多豐采的生命故事，值得我們用一生時間細細咀嚼、慢慢品味。字裏行間有我的故事，也有你的歌，或說：要有故事的人才聽得懂心裏的歌，一書一世界，走進書中，你一定能找到你自己的世界。

在這靜謐的山嶺深處，有一盞燈會點到深夜；有一個心靈書房向著神敞開；有一本書擊敗群書永遠居冠。那就是聖經，是一本古卷，也是新書，是歷史書，是神學書，是心靈雞湯……更是一封好長好長的家書，是一位慈愛的父親藉由許多人的手寫給祂所愛兒女的家書。

 這位慈愛的天父告訴我們：當生活困頓過不下去時，去找約伯聊一聊；當信心軟弱時，去看迦密山上的以利亞；當心中沒有喜樂時，去聽大衛在夜間的讚美；當四面楚歌進退無據時，去請教摩西如何過紅海；當受磨難的時候，就去和被賣到埃及當奴隸的約瑟做朋友；當職場工作遇到信仰的挑戰時，去看看但以理如何堅持過祈禱的生活；當生命無法排出輕重次序時，去看看保羅的生命以何為至寶；當承擔沒有人能忍受的苦難時，抬起頭來看看十字架上的耶穌……  

這封家書，在我山居夜讀時給我無比的力量，不是參孫的匹夫之勇，而是如鷹展翅上騰，奔跑不困倦，行走不疲乏那種源源不絕的力量。因為神的話，沒有一句不帶能力的！ 

「草必枯乾，花必凋殘，惟有我們神的話必永遠立定。」（以賽亞書四十章8節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