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海海人生】

師恩難忘

海蘭

猶記那年初春的一場小雪，綿密地飄撒在四周。我恍恍惚惚地開著車，一路上闖過了兩次紅綠燈才到達目的地。那天，是為老師舉行追思禮拜的日子。那段時間，我常打算如何騰出時間去探望病中的老師，沒想到，她竟如此匆匆地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老師於我，不僅如師，亦如母、如友。我對她的懷念特別深！想起她，就禁不住熱淚盈眶，悲傷難以抑制。

早在唸初中的時候，就在去學校的班車上，看熟了這位經常身著玫瑰紅色系旗袍、待人謙和有禮、溫柔端莊的女士。初中三年，我每天都要搭公路局車，從台北市松山區的中崙站到台北縣新莊中學站；四十五分的車程裏，幾乎每天與我同車的「老師」，當時從未和我交談過，只是吸引我遠遠地望著氣質高雅的她與別人互動，並以一分少女的心情想像著，成熟長大後的自己，也能讓身邊的人們，留下如此美好的印象。

文學上的啟蒙老師

由於家裏經濟情況不佳，初中畢業後，我放棄了普通高中夜校的錄取資格，選擇到台北商校夜間部就讀。新生訓練那天，班導師來跟大家相見時，我發現，這位一直在心中默默景仰的女士，竟然就是我們班的導師兼國文老師，心中的暗喜與慶幸，自是不在話下！那天，老師略述國文課內容，連帶提及相關的歷史、地理課程；有趣的是，老師用一幅中國地圖來介紹她的籍貫，她將那個省份的四周做了詳盡說明，再讓我們猜她是哪一省人？我當即舉手，大聲說：「湖南省」。老師及同學都驚訝於我的地理常識頗佳，卻沒想到是因為和老師同車三年，她親切的湖南口音早已深印在我腦海中！

老師在文學上給我的啟蒙和教導，令我永遠感恩。她送我日記本，要我天天把對身邊事物的感觸記下來；送我美國作家霍桑的作品《紅字》；為此，我第一次涉獵心理分析的小說，並體會人性的脆弱與哀傷。買法國作家莫泊桑的小說《羊脂球》、《項鍊》等送我；為此，我學習在創作中力求真實、自然，在文字上力求簡潔、生動，並願對身邊小人物的苦難和善良，傾注同情與關懷。

老師還帶領我走進中國古典文學的優美境界。每每憶及那涼風習習的夏夜，在課室外面的陽台上，老師欣慰地聽我將《古文觀止》中陶淵明的《歸去來辭》、王羲之的《蘭亭集序》、歐陽修的《醉翁亭記》等文章倒背如流的神情，歷歷如在眼前……。思及老師常把我那寫得密密麻麻、被她畫得串串紅圈的週記，讓全班同學傳閱，那批著「蘭質蕙心」評語、標示「99」分的作文，向全班同學朗讀。同學們都認為老師對我「偏心」，這份特殊的關注，即不斷地激勵著我對寫作的熱忱！

屬靈生命的榜樣

獲知老師罹患骨癌，我到紐約她家裏去住了兩天。陪她去醫院做治療，伴她在家敘舊聊天，幫她煮碗稀飯當早餐，為她讀段短文作消遣；那情同母女的時光，何等溫馨，永難忘懷！老師離世前兩個月，在電話中告訴我，已預立遺囑分配遺產。她很欣慰兩個兒子能彼此為對方著想，且尊重她的分配，可愛的孫兒每天都打電話問候，兩位媳婦也對她竭盡孝道。她說：「海蘭啊，我將一切都準備妥當，心中已無掛慮，只等主來接我去天家了！」

在美國與老師聯繫上時，正是先夫剛辭世之際。她積極向我傳福音，用主的愛安慰、鼓勵我，我常被她溫暖的話語感動。信主後，更得到老師在屬靈生命上的提攜，恰似往日她在我的文學愛好中所注入的關心和引導；一樣多，一樣深，一樣使我受益。為此，我心裏充滿對神的感恩，是祂，使老師在病痛中有平安，是祂，使老師在走向人世的終點時，心中有確據，是祂，使老師從會朽壞的肉體中走出，進到永恆的生命裏，與主同享永久的福份！

我每逢思念敬愛的任靜溪老師，聖經詩篇裏的經文就會浮現眼前：「他要像一棵樹栽在溪水旁，按時候結果子，葉子也不枯乾。」甚願：當自己離世之後，也能讓身邊的人們，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