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山居歲月】

唱古調 憶童年 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黃秋芳

童年，是一個人記憶裏最真最純的區塊，也是最底層最亮麗的城堡。人的一生就像釀一甕酒一樣，年幼起，開始放進一顆顆、一串串、一簍簍的葡萄，一層葡萄一層糖，在不同年歲裏分層疊放進人生的大甕裏，發酵、冒泡，過程並不討喜，但釀好後的酒香，卻能讓人鎖在記憶裏長長久久。

我童年時的記憶相簿裏有阿嬤的灶窯，是時間偷不走的影像；我閉目時，媽媽蹲在灶前加添柴火，映著紅色火光的臉頰，仍能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，儘管今時有如麻的煩瑣事，也擠不掉他們慈祥的倩影。我記憶裏比較清晰的家，竟是很小時候阿公親手蓋的土角厝，而不是後來住最久的新家。

 舊家的設計很有趣，房子左邊有牛棚豬舍，和一塊讓雞鴨鵝和火雞追逐跑跳的空地。右邊是一條很長的小巷弄，巷弄上頭沿著屋頂的高度鋪上一層高粱稈，讓夏天的太陽曬不到，冬天的冷風吹不著。巷弄的中段擺著矮長桌和小凳子，有個與廚房相通的小門，可以將煮好的食物端出來，那是我們吃中餐及寫功課的地方，也是留著白鬍子的阿公午睡及乘涼的好處所。

 舊屋子有前廂房和後廂房，中間是一個露天的中庭，中庭裏有一口小水井和一個水泥砌成的蓄水池，平日媽媽在水池邊洗衣服，洗菜，甚至在盛夏的午後，趁著池水微溫時，媽媽會叫我們幾個孩子到池邊淋澡。逢年過節時，家裏會蒸年糕，這磨好的一大袋帶水的米漿，就以重物壓在水池裏，好擠出多餘的水份。

 我對那個水池的印象是歡樂甜美的，除了打水仗的樂趣之外，爸爸也曾換上一池海水，為我們養了螃蟹、海龜、以及他能活抓回來的小型魚種。小水族箱總能引來附近的孩童，也激發我們更大的夢想，於是，一群孩子趁著家長不注意時，偷溜到附近的岸邊，抓海參及海蟑螂回來，一股腦的全往池裏拋，後來，爸爸收了水族，孩子們也自動散場。

老人家喜歡談過去，他們腦子裏的童年記憶是越老越明，越陳越香。我們所牧養關照的新和教會，位於僻靜的台南山區裏，樹木、空氣、老人，是我們的三寶。台糖林區的大片樹林帶來好空氣，也因林區的生活不易，讓年輕人紛紛搬離，在外定居後，很少飛回舊巢的，逢年過節偶爾回來聚聚，但那也是短暫的時刻，留著顧守家園的是自幼就與土地為伍的老年人。

 大多數的長者都還有一些地，清晨到田裏種種蔬果，天熱了就提些收成回家休息，黃昏是村子最活絡的聊天時刻，一群群的聚在屋簷下，或高板凳，或小木椅，或唱古詩，或聊聊閒事，直到天色微暗，他們才會回家烹煮兩老或單老的簡易晚食。

松年團契舉辦了「唱古早歌，做紅龜粿」的活動，婦女團契合辦，邀請全體會友參加。為了這個活動，會長信賢長老夫婦四處訪談部落耆老，並錄影回家學唱，以便於活動當天教大家唱古詩。信賢長老在活動前，來到空曠的牧師館門庭，先唱一次《上帝創造天和地》這首老調聖詩給我聽，那是五聲音階的小調。微弱的月光，伴著他多病瘦弱的身影，低沉沙啞而顫抖的聲音迴盪在雨後的清明夜晚，也讓我想起我童年時的那些長輩，徒增了幾許懷念。

信賢長老問我知不知道一年中有七大節慶？我笑著說：「清明節、母親節、端午節、中秋節、聖誕節……還有，過年。」逗得長老哈哈大笑。他說：「古早哪有母親節？我念給妳聽，妳要記好噢！『正月過年做甜粿，三月節做紅龜粿，五月節綁肉粽，六月半吃半年圓，七月炊鹹粿，八月半做麻糬，十一月吃冬節圓。』這就是阮小漢時陣真愛過的七個節日。」

 四月六日，許多婦女們先在家備好食材載到教會來，活動由靜如姊引言，信賢長老說明緣起及傳承的意義，德祥長老講歷史回顧，子玲執事勉勵大家成為光鹽，傳承古老手藝，也要傳承前輩的美好信仰。

 牧師閉會禱告後，大家動手做紅龜粿，半乾的米漿加入紅花米揉成紅色的糯米萃，再細分成小塊，包入紅豆餡，放入粿印壓平，再將背面抹油平放在香蕉葉上，置入蒸籠炊熟即可。當天的白髮長輩各個都是老師，他們很熱心的教著年輕人捏捏揉揉，而孩子們則以玩黏土的心情快樂的把玩著手中的食物呢！

  出埃及記廿三章十四至十七節：「一年三次，你要向我守節。你要守除酵節，照我所吩咐你的，在亞筆月內所定的日期，吃無酵餅七天。誰也不可空手朝見我，因為你是這月出了埃及。又要守收割節，所收的是你田間所種、勞碌得來初熟之物。並在年底收藏，要守收藏節。一切的男丁要一年三次朝見主耶和華。」以色列人至今仍嚴格守著耶和華上帝所規定的逾越節、五旬節、和住棚節，他們在記念、在感恩、在潔淨認罪，代代相傳，不敢忘記上帝百般的救贖。

 台南縣山區的西拉雅族人曾一部落一部落的全村歸主，當時的族民要翻山越嶺到旗津做禮拜，從拔馬（左鎮）到山豹（岡林），到頂山腳，再到關廟匯合，一大群人就像出埃及一樣，禮拜四出發，挑擔牽牛，提著燈斗仔火（臭油燈），夜宿荒郊野地，就為了要到聖殿朝見上帝，要去讚美、感謝、認罪，祈求及接受牧師的按手祝福。

  詩篇一○三篇二節：「我的心哪，你要稱頌耶和華！不可忘記他的一切恩惠！」約伯記十二章十二節：「年老的有智慧；壽高的有知識。」當我們在唱古詩，憶童年時，除了提醒我們要孝敬長輩外，更當記得背後有更大的意義，那就是要記念上帝救贖的恩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