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青年YOUNG觀點】

致　不想過母親節的你

孫以琳

親愛的XX：

前陣子聽說你常和家人起衝突，覺得他們不瞭解你，因此相當沮喪。偏偏在五月又不能不過母親節，正在煩惱該怎麼度過那煎熬的一日。身為認識你許久的朋友，我想我大概可以瞭解那樣的不平與難過，因為我和你一樣，從小到大，最難相處的總是家人。當然，友誼也是個很重要的主題，不過或許我們下封信再聊。畢竟你還住在家裏，每天都得要跟家人見面，就算真如你之前打算地搬出去住（還是你已經搬了？），但我相信聰明如你，心底其實也明白：逃避不是真正解決問題的方式。

好啦，我知道你看到這裏大概又要不悅了。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，先別急著刪除這封郵件，來聽個故事吧。

前陣子，我爸一度完全誤解我的話。他習慣在房間內把音樂開很大聲，有次我覺得太吵，正請他把音量調小聲一點時，突然想到一件事：「爸，你耳朵還好嗎？」而這樣一句內容普通的關心，聽在他耳裏卻有如羞辱般的斥責（大概類似「你聾了嗎？」），於是開始罵人。我愣了一下，隨即瞭解，大概是我講話的語氣跟時機導致他誤解我的意思，但正在氣頭上的他完全不聽我解釋，一邊揮手一邊把我轟出門外。你能想像我的感受嗎？還是你想起自己也發生過類似的事？總之，我安靜地退回自己房間，不知所措地思索著下一步要怎麼做。

你可能想問，為甚麼我不跟他吵？就像你知道的，我的個性原本就既直接又不服輸，何況這次是他先誤解我。這麼說也不算錯，但還不那麼完美。你知道嗎，如果你真的在乎一個人，你會願意相信他、願意付出時間心力來溝通，而不會一味地想要在關係當中爭取自己的權利，或者只是想出一口氣。

而我爸最令人欽佩的一點，就是他願意放下身段道歉。在這個父權社會中，身為一家之長的他，大可假裝自己沒有犯錯，讓事情就這麼過去——然後也讓我們當中的距離越來越遠。但他沒有，反而在冷靜下來後來到我房間，因為剛才的誤解向我道歉。我原諒他了嗎？當然，而同時我也承認自己的表達還有需要改進之處，要是我選擇到他面前輕聲詢問，而非隔著門大喊，那麼他可能也不致誤會。會這麼做，是因為我們重視彼此之間的關係，勝過維護自己的面子。在那之前，我跟我媽之間也發生過類似的事。而在這一次次的衝突當中，我們承認彼此的錯誤，同時不斷學習長大。

就和你想的一樣，「天下無不是的父母」這句話基本上只適用於父母的心態，不能套用到他們所做的一切事。然而，難道我們就要因此批判愛我們的家人嗎？確實父母也是人，也會做錯事。但那沒有關係，重點是我們如何面對。

我想你會同意，父母常常會過度注重孩子的外在表現是否符合他們的期待，卻忽略了兒女在表現背後的動機，這也是我們之所以飽受誤解、沮喪不平的原因之一。只是，反過來是不是也一樣呢？我們或許也過度要求他們的表現都要符合我們的期待，從未想過他們也是第一次成為父母，面對孩子長大的每個階段，也都還在學習，甚至手足無措。

在我的經驗當中，試圖改變他人的高傲心態最後通常都會導致失敗（以及對方的反感），而跟高聲指控相較之下，輕聲細語將會得到更為豐碩的結果。

在與家人溝通這件事上，與其要求父母改變，更有效的或許是先從自己做起：不再只看外在表現，而是更加注重內在動機。以鼓勵取代批評，以自由取代控制，以愛取代恐懼。你想要怎麼被對待，就先那樣待人。相信有一天你也能夠享受跟家人相聚的時刻。到時候，不只是母親節，每一天都會是表達愛的最佳時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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