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真實故事】

越過戰地生死線

戴明恩口述 

    當二次世界大戰正打得如火如荼時，被日本佔領的台灣，人民也聽命於當時的日本政府。一九二四年出生的我，十九歲被徵召入伍，抽中海軍，加入日方軍隊。入伍前，我是個農家子弟，只熟悉鋤頭和犁頭；入伍後，日軍因前線缺人，我們這一群剛自高中畢業的台灣子弟，報到後隨即被載往海南島的軍港應戰，開始過著數彈頭和饅頭的恐怖日子，我每天只有迫切禱告才能戰勝恐懼。

面對戰爭殘酷與死亡

    戰爭時，前線缺兵嚴重，沒有甚麼嚴格的軍事訓練，初次拿槍就直接丟到戰地，保證沒有軟腳蝦，你不打敵軍，就會被敵軍打死，我們只要學會兩件事，一是射擊，二是逃命，場面控制得住就打，控制不住就躲進防空壕等處避難。

    到海南島後，轟炸聲不斷，每天都有弟兄被炸死，我心中害怕，夜晚難眠，想家思親及水土不服使抵抗力下降，第四天染上瘧疾，發燒住進海軍醫院。第五天，美軍空襲三亞港，我本來住的宿舍被炸毀，同房弟兄全部罹難。我聞訊後，害怕和感恩的眼淚流個不停，我知道是耶穌救了我。

    隔天，我被叫回去幫忙清理，現場一片狼籍，慘不忍睹。屋舍全倒，四十多位弟兄的血混在一起成黑紫色，自斷垣殘壁中流出來，我們盡量湊齊每一片屍塊，讓他們合葬在異鄉異土。當時整理的弟兄沒有人害怕，也沒人哭，反而因能幫忙安葬而感到慶幸。但想到罹難者的父母全然不知，仍領著每月七十元安家費時，就讓我心酸到淚如泉湧。

    當晚，我們搭帳篷睡在仍有血漬的空地上，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這個死寂的夜裏，有人想到故鄉的爹娘忍不住放聲大哭，有人憋著悶氣猛打地板或時而尖叫，那一夜，沒有人睡得著。或許是前夜剛轟炸過，當晚的天空靜得可怕，因為誰也不知道是否能安然度過明天？

    有一次軍火庫被炸，裏面的火藥連炸四五天；還有一次，炸到躲滿弟兄的防空壕入口，無人生還，也順其自然的就地安葬了，我們就被指派去挖新的防空壕。那時，被困在島上的居民及中國軍隊，都和我們一樣有斷糧的危機。商船不敢冒險進來，軍方的補給船也無法如期入港。有一次，我和七位弟兄坐軍車到山上取木材，遇到土匪來搶糧食，他們一班約廿人，手持五連彈步槍，我們車上一人被當場擊斃，我跳車躲進樹叢，情景就像電影裏的叢林大戰一樣，我心中不斷禱告，求主遮蔽我，果然耶穌又一次救我脫離險境。

幾度危難平安返鄉

    我萬萬沒想到能在槍林彈雨的二戰期間，順利服滿三年兵役。當登上軍艦那一刻，我的心、靈和全身的細胞都活了起來，歸心似箭，思鄉情切，腦中開始勾畫一幅家人團聚永享安康的遠景。沒想到，回鄉之路仍有崎嶇。一群艦隊離港後，美國軍機又來轟炸，炸毀了九艘載油船，海上一片火海，我親眼目睹很多要回鄉的弟兄在海上被燒死。

        其中有一位帶著兩個兒子的日本婦人，發揮為母則強的精神，看到軍機開始轟炸時，就把兒子綁在浮板上推下海，她隨即跳水游泳過去保護孩子，後來他們的船也被炸了，母子三人被其他船艦救起，這件事至今仍讓我印象深刻。而我又逃過一劫，再次體驗上帝的奇妙救恩。在戰地，每日猶如走在死亡邊緣，但祂好像用雙手把我緊緊捧在手心，不容許任何人來傷害我。

    一路上輾轉耽延，約一個月後才踏上故鄉的土地。父親早逝，母親徒步走到新化車站接我，那一個擁抱恍如隔世，我哽咽難語，媽媽拍拍我的肩膀說：「感謝主，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！」那一刻，我終於知道，這三年來是媽媽每天為我流淚禱告，求主耶穌保護她的孩子越過每一條生死線。

回想南洋從軍的那段日子，恩典滿滿，是主耶穌的保守，才能幾度在危難中脫離死亡。我的生命是屬上帝的，在我的身上就足以見證上帝的大能。如今我年紀老邁，仍然每天依靠上帝而活。讚美主！哈利路亞！（黃秋芳整理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