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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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狗隙傳奇

楊雅惠

從研究室望出去，可以看到從鼓山到旗津之間的狹長海灣。這裏是高雄港的入口，兩岸山丘——旗津與鼓山宛如門戶一般，控扼從外海入港的大小船隻，古來有「旗鼓相當」之稱。當地有一傳奇故事，時間乃在臺灣開闢之初、明朝風帆時期，十六、七世紀風起雲湧的海上草莽時代。

謀反不成遭到追剿

那時的東亞海域，熱鬧非凡，除了西方大航海時代的遠洋船隻穿梭，尚有中國東南沿海的海盜、日本的倭寇流竄。傳說中的林道乾即是擁有五十多艘船的海盜。他是廣東潮州惠來人。嘉靖年間，在海上劫掠許多金銀財寶，到打狗山（今壽山）落腳紥寨時，將財寶分裝在十八個半的攜籃中，藏匿在重山深處。有天遇到一異人，給他三支神箭及一百粒白米，指點他：神箭供奉案上，睡覺時口含白米，百天後聞雞鳴即起，向西北方京城射箭，即可射殺皇帝，乘機興兵取天下。林道乾乃依其吩咐，交待妹妹金蓮細心照顧錦雞。錦雞是他在打狗山獵獲，為群雞之王，一鳴則眾雞皆鳴。金蓮未敢誤事，以黑布罩住錦雞，以使牠到時見光即啼。

第一百天來臨，金蓮整夜不敢入睡；午夜抱出錦雞撫摸。雞誤為破曉時刻已到，振翅高啼，於是眾雞附和。徹夜難眠的林道乾，一聞雞鳴，以為時辰已到，立刻攀上高崗，向京城連發三箭。射畢，自認大功告成，便陶醉在帝王迷夢之中。豈料時辰不對，皇帝根本尚未上朝，三支神箭只射在金鑾殿的龍椅背上。五更時皇帝上朝，見有人膽敢射箭弒駕，箭上刻有林道乾名字，赫然天威震怒，發兵渡海追剿。

林道乾謀反事機敗露，倉促之間，不及搬運埋在山中的十八籃半金銀；其妹金蓮捨不得金銀棄置荒山，堅持留下看守，因而延誤了林道乾一夥遁逃的時間。在重重追兵包圍之下，林道乾為免其妹受辱，一時情急，拔出腰間寶劍斬殺金蓮後，衝出重圍。隨後，以寶劍向西劈去，突然霹靂一聲，打狗山裂為兩截，出現一隙口，海水馬上湧進來，林道乾乃以草蓆為船，揚長飄向南海，他從海上望向打狗山，無限惆悵，向其妹亡魂默禱說：日後若有人能合攏「打狗隙」，金銀財寶悉數歸之……。

海上規範未建立之前，尋找新土地與財富的海盜故事，充滿了傳奇色彩，但也彌漫著掠奪與殺戮。人間的衝突，不免銘刻下地形上的標誌——打狗隙；得不到的大位、帶不走的寶藏、逃不出的生命、合不攏的裂隙……似乎處處象徵著人間永遠深沉的遺憾。日後更傳說有樵夫上山砍柴，曾目睹金銀財寶，但一覺醒來，卻只見荒煙蔓草。清代施陳慶就有〈鼓山行〉一詩云：「聞道山中有白金，百年遺跡卻難尋。山中寂寂金無語，惟有哀猿泣茂林。……茫茫不見埋金人，白雲來往埋金塢。須臾山上有樵來，一擔枯株一柄斧。告我曾知埋金事，笑指青山為錢虜。韜光斂晦已多年，有時隱見若將睹。……依稀如入桃源去，漁父樵夫可並傳。世人多為樵夫誤，欲覓白金不知路。我聞此語為謬傳，問卻青山不能吐。」似乎山石與柴薪，一直掩映著那找不著的寶藏路。

以愛合攏人間裂隙

然而此地的傳奇並不止於此。一八六五年，蘇格蘭傳教士馬雅各（Dr. James L. Maxwell）越洋而來在此登岸，六月到台南府城行醫傳教。初始遭到本土漢醫的排擠，導致當地人暴動，他只好轉往受英國領事館保護的旗後行醫；對於陌生的異邦族群，仍然盡心奉獻與憐恤。正如聖經所說：「人所行的，若蒙耶和華喜悅，耶和華也使他的仇敵與他和好。」（箴言十六章7節）不久他便受到本土人士歡迎，福音因而傳開，此地乃成了神祝福臺灣、合攏人間裂隙的起點；爾後日治時期高雄築港，經濟貿易起飛，所獲豈只金銀十八籃半？

傳道書三章八節說：「喜愛有時，恨惡有時；爭戰有時，和好有時。」每天從西子灣望向「打狗隙」，滄海悠悠，流淌著歲月經久的謬悠傳奇；雲影霞光，也渲染著天人之間的奧妙奇蹟…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