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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小平

週末的晚上,因為爸媽都不在家,家裏難得安靜,小康有些不習慣,只好打開電視,看看有甚麼吸引她的電影可以打發時間。
 
好萊塢話題夫妻的臉龐突然出現眼前,場景在一個美麗洋房的廚房、餐廳、客廳,卻不是浪漫的愛情電影,他們兩個竟然全身披掛槍彈,展開激戰,彼此對殺。
 
看了一會兒,小康才弄懂這是「史密斯任務」的情節,這對銀色夫妻飾演兩家殺手公司各自聘請的殺手,卻陰錯陽差愛上對方,結為夫妻。但是他們的公司不放心他們,於是派他們殺掉對方。彼此相愛的史密斯先生夫婦,只好施展渾身解數,欲置對方於死地。
 
多麼熟悉的情節啊!明明是一部有點無聊的打鬥片,小康卻流下眼淚,好像正在彼此對砍的人是她的爸媽。
 
就在昨天晚上吧!人人嚮往的周五夜,全家可以圍桌共享晚餐,可是媽媽卻累得癱在沙發上,說她好像染上了新流感。下班進門的爸爸,很不客氣的問媽媽,「為甚麼我還沒有聞到菜香?」
 
「每個星期五都會塞車,你知不知道?我又不是便利商店,24小時營業,全年無休。要吃飯,你自己去燒,我很累。」
 
「女人不燒飯,哪像個女人?像你這種老婆,娶了你真是倒了幾輩子的楣。」爸爸把西裝外套用力甩在沙發上,走過去想要把媽媽拉起來。媽媽也不是省油的燈,立刻還擊,啪的甩掉爸爸的手,「我嫁給你才是鮮花插在牛糞上,要人才沒人才,要錢財沒錢財,你最好是死在外面不要回來。」
 
「妳妳妳……」爸爸氣得捂住胸口,「妳簡直就是要把我活活氣死才甘心,是不是?」
 
爸爸隨手抓起腳上的拖鞋扔了過去,媽媽閃了開來,結果拖鞋砸到沙發旁邊茶几上的花瓶,花瓶應聲掉落地上。爸爸氣呼呼出去巷口吃滷肉飯,媽媽則用剩菜煮麵,小康只好邊哭邊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,她的心,好像已成了地上的碎片。
 
她曾經問過爸媽,他們當初為甚麼會結婚的?
 
媽媽說,「妳爸那時候很溫柔,常常買玫瑰、巧克力送我,從來沒有對我大聲說話,我怎麼知道他是一匹披了羊皮的狼,嚇死人了。」
 
爸爸則說,「負責介紹我跟妳媽認識的同學說,妳媽媽在班上的人緣非常好,好多人追她都追不到,娶到她,是我的福氣。誰知道,她竟然是一頭刺蝟,把我刺得渾身是傷。」
 
其實,小康知道,真正的原因是爸媽交往的時間太短,因為祖父突然心臟病發過世,爸爸必須在百日內結婚,所以,媽媽匆匆答應跟認識不到半年的爸爸結婚,不到一年生下小康。在媽媽的記憶裏,他們是從蜜月就開始吵架。
 
「妳知道妳爸爸多過分嗎?追我的時候,幫我還卡債,蜜月的時候,卻說要各付各的,不然他就不去蜜月旅行。」媽媽說得理直氣壯。
 
爸爸也有他的道理,「談戀愛,為了討妳媽歡心,當然要甜甜蜜蜜。結婚以後變成一家人,就應該節儉過日子。」
 
小康記得在聖經上看過一句話,「吃素菜,彼此相愛,勝過吃肥牛,卻彼此相恨。」可是,他們家既沒有肥牛吃,也沒有愛,不知道還有誰比她更淒慘?
 
電影劇情的發展,小康頗覺意外,殺手夫妻發現彼此仍然愛著對方,為了不想過著一輩子逃亡的生活,最後決定聯手對抗殺手公司,為自己爭取生存權。
 
只要爸媽願意面對自己的問題,他們的家還是有希望的?是這樣嗎?
 
電影快要演完時,爸爸回來了,特地買了鹽水雞等滷味,「小康,我買了妳喜歡吃的雞胸,還有好幾個小雞蛋,去拿碗筷吧!」
 
「好啊!」小康見到爸爸興致高,她也覺得很開心,一蹦一跳的到廚房,爸爸在身後問她,「妳媽呢?」
 
「她好像是去一個保險客戶家。」
 
「不管她了,我們吃我們的。妳剛剛在看甚麼電影,繼續看啊!」
 
「已經演完了。」電視螢幕上正好列出「謝謝觀賞」四個字。沒想到,她家的好戲正要上演。
 
晚歸的媽媽也還沒吃飯,見到他們父女倆吃得津津有味,怒火中燒,「喔!趁我不在家,偷吃好吃的東西。」
 
小康想幫爸爸說話,「媽媽,不是這樣,爸爸說要等妳,是我太餓了才先吃的。」
 
「小康,幹嘛騙人。誰要妳媽成天在外面亂跑,快吃,不要管她。」爸爸興致高昂的啃雞腳,媽媽二話不說的把桌上的熱水瓶扔了過來,小康下意識衝上前擋在爸爸前面,熱水瓶撞在小康胸口,接著摔在地上,瓶裏的熱開水濺到了小康手上、腿上,她痛得哭了起來。
 
爸媽同時衝到小康面前,手腳慌亂的不知道怎麼辦?
 
媽媽喃喃自語,「脫泡沖蓋、泡脫沖蓋、沖脫泡泡……,燙傷到底要怎麼急救。」
 
爸爸忙說,「沖脫泡蓋送!妳先幫小康沖冷水,我打119叫救護車!」
 
「不要,不要救我,我不要去醫院。」小康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。「像你們這樣子天天吵架,做你們的小孩好痛苦,比我現在這樣燙傷還痛苦。」
 
撥完119電話的爸爸低著頭不發一語,媽媽端了一盆冷水,僵在浴室門口,小康低聲說,「求求你們不要吵架了,求求你們。」就昏了過去。
 
幸好搶救得宜,只在小康的手臂及腿上留下幾塊面積不大的傷痕。爸媽接她出院時,媽媽幫她梳著頭髮,「小康,媽媽會多賺一些錢,幫妳把這些疤痕除去。女孩子,手腳上有這些疤總是不好看。」
 
「是啊!是啊!可以做雷射、冷凍手術……」爸爸附和著,第一次沒有反駁媽媽的意見。
 
小康抬起頭,對爸爸淡淡的笑了笑說,「這些都不重要,只要你們不再吵架,我這一點疤痕不算甚麼。」因為小康知道,心頭的傷疤才是最難癒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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