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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繭而出 
尹常

劉議鴻從電影院走出來,昏黃的街燈,在寒風中晃晃搖搖,他看見自己孤獨的影子,好長好長,晃盪晃盪左右飄移。飄零的落葉朝向西南方緩落,沒有人會知道那一片落葉歸根何處,就好像他該往哪裏去一樣。 
 

六○年代的士林,晚場電影散場,沒有夜市的喧鬧,寂靜的街頭,偶有流浪狗睡累了起來覓食,連議鴻走過都懶得搭理,議鴻進入幽暗的深邃的暗巷中,不知道下一個暗巷在那兒轉彎,「回家好嗎?」他自己都沒有定案。

逃家蹺課想自殺  

他不想回家,因為有家卻像沒家。父親只要一出門,就像在人間蒸發一樣,沒有人知道去哪裏?甚麼時候回家?父親總把自己打扮的像007的詹姆士龐德,手裏總提著007的手提箱出門做生意!外在派頭很夠,內在錢財卻不夠,少回家,又不好好養家,父母常常爭吵,讓他一回家就想逃家。  

議鴻的媽媽不相信忙碌賺錢的父親,就要求議鴻當個跟班者,跟著父親「出差」。讓議鴻訝異的是父親不管到那一個城市,都會有不同的「龐德女郎」熱情的和父親「商談機密大事」。這些「龐德阿姨」還會送他很多禮物,要他回家保守「最高機密」。  

紙永遠包不住火,議鴻的媽媽知道父親有外遇,更加深家庭的不和睦。父親的債務問題也讓議鴻不斷搬家,從國中起他便與家裏對立,把父母當仇人,一心只想脫離家庭。議鴻心裏吶喊著,「我來這個世界要幹甚麼!」他開始否定世界、否定家人。  

逃家無處去,戲院就成了議鴻的家。當時士林戲院不論台港美日,連歐洲片都有,一次放映好幾部二輪影片,收票員是朋友同學的姊姊,熟識的緣故,經常可以自由通行,議鴻一放學就往士林戲院窩,電影院放映甚麼,他就看甚麼。「我在幽暗的電影世界中,找到非寫實的人生。」議鴻身處在何方已經不重要,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世界裏,雖然黑暗卻可以找得到邊緣,雖然邊緣仍是黑暗,但瑟縮在黑暗的邊緣中,還有個位置,他就是喜歡這個不得已的感覺。  

不得已的人生讓議鴻多次想自殺,卻又沒有勇氣,只好選擇放縱自己,好事不多做,壞事卻做不少,像是砸學校玻璃,或翹課跟著一群壞同學混。在大混小混中高中聯考上了中正高中,只是不到一年就被退學。  

誤打誤撞進入電影圈 

輟學那一年議鴻到電影片場打雜,開始接觸到電影製片的基礎經驗,更接觸到有錢人絢爛的生活,從那時起他覺得,「有錢很重要。」復學後他轉到基隆高中,只念兩週又轉學唸恆毅中學,「那時因為發生車禍行動不便,加上住校,所以念了較久一點,不過還是沒畢業。」大學聯考以同等學歷考上世新三專部電影科。 

人生是一台戲,戲裏戲外都是人生,「讀電影科不是我所願意,因為那時我只想活到二十歲。」從小議鴻就討厭大人、不喜歡當大人,不敢想像二十歲以後的生活是怎樣,總希望一畢業就出意外自然死掉。讀世新時,議鴻住外面,送報紙賺自己該用的零花,跟家人鮮少往來,「其實家人不知為我流了多少淚。」想起過去,他總多反省。  

畢業後議鴻仍然活著,當完兵退伍後議鴻拿著學生時期得獎的實驗電影,到處遞案,「感謝上帝,我和蔡明亮一起合作了廣電基金的《我的童年我的歌》節目,並得到金鐘獎。」在傳播界獲得肯定,讓議鴻得到許多拍片機會。但他對台灣電視、電影的生態仍然不滿意,之後想辦法湊了十二萬元學費,申請到加州州立大學Fullerton分校學電影,「這一切都有上帝的美意!」議鴻回想起來感恩的說。  

一九九七年議鴻回台灣成立電影公司,卻因創作理念不合,又不屑輔導金,並跟拿輔導金的人對立,結了很多樑子。一九九九年議鴻自己籌資,拍了一部引以為傲的《外星人台灣現形記》。電影殺青後卻沒人願意發行,於是他自己申請執照自己發,「當時只有華納威秀支持我,願意不收場租費播映。」議鴻自己花錢全省巡迴播片,結果票房慘澹,原本單純想賣一個創意,卻完全敗陣。  

他不解為何如此悽慘,債務的壓力使他甚麼都不能做,沮喪到極點。在無助之下,他搬到海邊一間廢墟,開始熱切禪修守戒、打坐,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脫離這個世界的方式,趕快「涅盤」,讓自己從這個痛苦的世界跳脫,沒想到還是苦悶。「雖然禪宗很peace,可是離神卻最遠。」  

上帝才是人生的導演  

二○○四年好消息頻道找議鴻拍福音短片,議鴻心想,「自己不是基督徒,預算又少得可憐,能推就推!」但他看到短片名單中有林奐均(林義雄之女),「我很好奇為何有人生命受到如此重大傷害,卻有活潑快樂的生命,是甚麼力量改變她呢?」為了想有機會認識奐均,便答應GOOD TV的拍攝。  

上帝的安排總是奇妙,在許多巧合之下,議鴻進入教會打爵士鼓,學習讀聖經,「有一天我看到《約伯記》,竟然大笑,笑到停不下來。」議鴻最擅長寫荒謬劇的,「但上帝讓我大開眼界,約伯所有的疑惑,神沒有說明理由。」議鴻在佛教裏尋求開悟,尋找真正的生命意義,但神透過《約伯記》一棒把他打下去,「上帝說:你就是看著我就好了,就是尋找我就對了。」因此他受洗成為基督徒。  

成為基督徒的議鴻,和父親的關係恢復,現在更與妻子宜驊同心投入電影拍片與製片工作,「雖然拍片、製片與發行過程,不見得完全順利,但卻更加儆醒,希望每部影片都充滿生命的影響力。」議鴻篤定的把人生劇本交給上帝來當導演,或憂患、或缺乏,他相信凡事有神的美意。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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