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青年YOUNG觀點】

給父親：與你之間的距離

孫以琳

        在我模糊的印象中，小學四年級以前的我，鮮少拿過吹風機；因為，爸爸你會幫我吹頭髮啊。我會躺在沙發上跟你無話不聊，感受你的大手輕柔撫過我帶著濕氣的髮絲，然後放鬆地睡著。我曾經用鍍了金的眼光看你，打從心底覺得：「我的爸爸是全世界最厲害的！」還想過長大後要嫁給像你一樣的男人。過了好久好久，我才認識到，原來我的爸爸也是平凡人，我的爸爸也不完美。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，吹風機的聲音停了，而我從天真爛漫的小女孩，成了獨來獨往的隱性叛逆少女。我漸漸地不再佔據你的床，不再任性的要你邊工作、邊聽我講完今天在學校發生的所有事情。我們開始會有衝突，為了不想吵架，於是我關閉了我的口與我的心。

後來，後來發生了什麼事？

        或許是逃避你那套人才論調，或許是這個世界吸引了我的目光，上了大學之後，有一段時間，家幾乎只是我晚上過夜的地方。衝突少了，但我們之間持續蔓延著沉默。而我則從青澀的叛逆少女，一步一步踏向前，成了女強人般的忙碌大學生。每天總有無數待辦事項等著我，一回到家就躲在自己房間，其實我的房間跟你的房間就在對門，兩者距離九十八公分，但我們之間的距離早就難以計量。這些年，由於作息時間剛好錯開，早上你出門時我還沒起床、晚上我到家時你已經睡了，明明住在同個屋簷下，但我們甚至鮮少看到彼此。即使在走廊上與你四目交會，我也只會安靜地做個鬼臉，來掩飾內心不知該說什麼的尷尬。算起來，每個禮拜我們對話的時間搞不好不超過十五分鐘，但我卻習以為常。

        在此同時，我與天父之間也有著說不出的距離。我知道祂是我的神，也清楚祂是愛我的，但心底某處總覺得天父離我好遙遠，似乎沒有感受到其他基督徒說的「無條件的愛」。我的頭腦知道標準答案，從小就在教會長大的我，聽過很多聖經的道理，然而面對頭腦與心的距離，竟也如陷入泥淖般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    於是，我與地上和天上的父親之間，都有著看不見的深淵隔絕。微妙的是，在別人眼中看來，我還是那個教會中的模範生，而我們家有如和樂的模範家庭般令人羨慕。或許我的困境對他人而言不值一提，但每個人、每個家庭都有自己要面對的問題，不是嗎？即使我們所面對的，不被他人所理解，但那也不代表我們的掙扎不存在。

放棄不合理標準　經歷溫暖父愛

        偶爾，我也會想改變這個僵局，可這真的不容易。直到某天我們激烈衝突時，突然想起一位牧者的提醒：即使是基督徒父親，也總有不完美之處。我這才真正意識到，自己之前犯了多少錯，又讓爸爸你有多難過。雖然有時你的任性與獨斷讓媽媽很困擾、雖然你時常不在家間接導致了我的不安全感，雖然我一直害怕你發怒時擲出的字句，但我知道，你其實有努力要做個好父親。而且你也真的是個好父親。那天，我終於體會你的挫折，崩潰大哭著向你道歉，一次又一次。而你，最終接受了我的對不起。不再用不合理的高標準看待你之後，漸漸地，從地上與天上的父親身上，我感受到溫暖的愛。

        跟叛逆少女以及女強人說再見之後，我想要，學著好好做個女兒。我知道你有很多不完美，正如我同樣也有很多不完美，而我漸漸懂得接受了這點，也學會了承認跟處理自己受傷的情緒。而且最棒的是，就跟媽媽說的一樣，你真的很寬容。或許未來有一天，我也能夠不尷尬地擁抱你，自然而自在地說出那句：爸，我愛你。而我深深知道：自己現在之所以能安然述說這段故事，都是因為那位天上父親的美好帶領。天父，謝謝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