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帶著相機去旅行】

我邂逅了安徒生

文•攝影/溫小平

        每位訪客來到丹麥的哥本哈根，都會到小美人魚和安徒生的雕像合影、留念，代表他們來過丹麥。因為許多人的童年，都是在安徒生的童話陪伴中度過。

    我覺得他的童話很哀傷，尤其是「小美人魚」，付出自己的一切，以為可以換來愛情，卻失去了所有。所以，我曾經跟小學同學合作，改編了小美人魚的故事，希望給她一個快樂的結局。

    漸漸的，長大以後，我才發現，人生本來就是哀傷與歡樂揉雜而成，如果小美人魚不曾嘗試來到陸地，她很可能在海底抑鬱以終，悔恨著自己當年不夠勇敢，讓愛情從眼前溜走。

    安徒生也是這樣的人，他在感情世界裡，沉默害羞居多，他把自己隱藏在一個個童話故事裡，孩子讀他的故事，只能讀到淺顯的道理，甚至覺得好笑，誠如「國王的新衣」。成人讀了，或許可以讀出他許多的哀愁，彷彿嘲笑著我們終其一生追求名利，卻發現那是一場空，回頭已來不及。

    搭了遊輪進入哥本哈根時，幾度跟市政廳旁邊的安徒生雕像擦身而過，隔著車水馬龍，連個招呼都無法打，以為跟他只能遠遠的望著，即將離開那天，領隊才說，會帶我們去拍照。彷彿要跟這位文學大師會面，我興奮著。

陪伴許多人成長

安徒生雕像是按照本人實際尺寸製作的，坐在一塊檯子上的他顯得高大，凝望著對街的提佛利遊樂場，那是帶給無數孩童歡樂時光的場所，在安徒生的貧窮童年，是不可能享有的。他的表情是半帶羨慕，還是他渴望回到童年，重來一遍？他不要貧窮，他不要父親早逝，他不要在學校被人當成怪胎。

    是這樣嗎？

    大家爭先恐後要跟安徒生合照，他的臉逆著光，有些黯淡，可是沒人在乎，只要拍了照，證明自己到此一遊，就夠了。

    他們不會討論「賣火柴的女孩」，因為丹麥雖然大多數是冰天雪地，卻沒有人用火柴了。他們也不會計較醜小鴨本來就不是鴨子，因為湖裡許多天鵝身邊的小天鵝就是這樣醜嘎嘎的。

    我真的很想問他們，讀了多少安徒生？是否真的懂得安徒生？他的故事帶給小朋友快樂與陪伴，他自己卻是孤單不快樂的。

    我跟大家不同，挑選了安徒生的側面合照，領隊問我為什麼不站到正面？我說，我喜歡這個角度。

    丹麥的銅像不少，很多都跟神話故事有關，或是歷史上的偉人，安徒生算是偉人嗎？他成為丹麥的精神象徵，他的童話故事流傳到世界各處，他已經成了城市的一部分，他永遠住在這兒，他喜歡哥本哈根，也喜歡坐在哥本哈根的海邊沉思，構想著他的下一個故事。

執著無悔創作路

訪客一波又一波，我根本無法跟安徒生單獨對話，於是，我隨著大家的腳走向名店街，心想，應該還有時間的。

逛了一大圈，再度來到安徒生面前，到了要跟他說再見的時間，千里迢迢來到這兒，只想問他，心裡怎麼有這麼多童話，書寫過程中，他孤單嗎？他寂寞嗎？

    每當夜幕低垂，人潮散去，安徒生的周遭恢復寧靜，如同他俯首案頭寫作時一般，只有燈下他孤單的身影，他聽不到眾人的掌聲。

    小美人魚不也如此，身高只有八十公分的她，曾經被愛慕者悄悄偷走，幸好又找了回來，不致流浪太久。

    白天時，她身邊圍繞的許多追求者，只為了跟她拍照時搶個好角度，甚至大打出手。入了夜，小小身軀必須忍受夜裡寒風刺骨，她至死都會覺得孤單吧！愛上了一個不同世界的人，為了一樁虛幻的愛情，跟他對話都沒有機會，就賠上生命，成為海裡千萬朵泡沫中的一朵。安徒生可曾如此執著？

    我為什麼不跟安徒生的正面合照？因為在文學領域裡，自覺難以望其項背，於是，謙虛的站在他的側面。雖然這條路孤單又寂寞，但是，我會繼續童書創作，不是為了像安徒生變成雕像，在人來人往間被無數的快門閃花了眼，而是在孩子的成長中成為他們的陪伴。

照片說明：

1、小美人魚掙扎在海水與陸地之間

2、大家爭先跟安徒生拍照，但是否懂得他的心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