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校園角落】

來自孤兒院的孩子

書舫

國小的孩子經常抱怨壓力太大，卻有很多家長不以為意，以為孩子只需要寫好功課讀好書就好，殊不知學校的生活其實是個複雜的小型社會，他們不只要顧好成績、人脈，有時還要為了一些立場選邊站，怕說實話會被排斥而「沒有朋友」，「朋友」對孩子而言是比成績更重要的事。

下課後是大家呼朋引伴的時間，依照個性、性別及喜好會出現不同的小團體，「他是我的朋友」是孩子接納或被接納，肯定或被肯定的重要話語，也是孩子上學期間是否快樂的重要指標。

某天下課後，幾個同學在談論一個女孩的事，主講者是一位男同學，他對女孩極盡批評，旁邊的同學也是火上澆油，你一言我一語地丟出一些不雅的評語，彷如一場批鬥大會，但實際上，這是孩子下課群聚時常有的事。

看似乖巧卻沒朋友

被談論的主角叫小燕子。小六，高高瘦瘦，留著長髮，大大的眼睛，厚厚的嘴唇，微笑時會露出幾顆不太整齊的牙齒，牙色微黃，容易給同學不潔的印象。同學說她偷別人的筆，被抓到還不承認，只會哭哭啼啼說她沒有偷，誰會相信她的眼淚呢？還說她不洗澡，不刷牙，像隻病貓一樣常在吃藥，他們說她沒有朋友，還說同學間都在講，誰跟她做朋友誰就會倒楣。

這些話讓我對小燕子充滿好奇，她平日給我的印象是安靜乖巧，有禮貌，小錢包裡都有零用錢，下課時也會到福利社買零食請同學吃，而一起吃零食的不是好幾個人嗎？怎說沒有朋友？她的衣著乾淨整齊，在穿便服的日子也常看她穿著令同學稱羨時髦款式的衣裳，筆袋又大又好看，裡面裝著各種顏色的筆。她的家境應該是富足的，怎會去偷同學的筆呢？我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……

有一天她提早到教室，我把握機會單獨與小燕子聊聊。她羞澀而略帶欣喜的坐在我面前，我端著早上去超商寄杯的美式咖啡，陪她一起吃早餐。她說早餐是爸爸買的，媽媽常生病，有時候還需要外婆來幫忙煮晚餐。這時，她的眼珠子邊滾著一圈擔心的淚水。

我接著問她家裡有幾個小孩，她低下頭，兩行眼淚毫無遮攔的奪眶而出。我心頭一震，問她為什麼哭了？她說：「我是孤兒院的孩子。」這句話令我驚訝，我心疼地握著她微微顫抖的手，不忍心眼前這位可愛的小女孩，在該享受快樂童年的燦爛歲月裡，竟然藏著這麼沉重的故事。

要活出生命的美好

小燕子四歲前在孤兒院長大，生身父母不詳。養母從事教職，因生過一場重病而不孕，養父母對她寵愛有加，常帶她四處旅遊，嚐遍名餐名菜，她擁有的東西遠超過一般小康家庭所能供給孩子的。但她為何會偷筆？仍是我心裡的疑問。是誤會？還是另有隱情？

之後，有幾次我約小燕子提早進班與我一起吃早餐，我們聊得更深更廣。她信任我，就告訴我她有很多次因說謊而被打的經驗；有因成績單不好看而說謊、跟老師請事假跑出去玩……。爸媽不喜歡她說謊，但她就是無法做到爸媽的要求，做錯事被打時就會與「孤兒」的身世聯想在一起，讓自己更加痛苦，其實她心裡清楚養父母非常愛她。

我小心問及同學談論她偷筆的事，她說沒有偷，筆袋裡有一支一模一樣的筆是她買的，她解釋了同學卻不相信，她難過的哭了，同學卻說她假惺惺。我問：「為什麼同學不相信你？」她說：「我曾經跟一個好朋友說過我是被領養的孤兒，那個朋友出賣我，現在全班都知道了，他們就常笑我是個又窮又髒的苦命孤兒。」講到這裡，小燕子開始啜泣，我走過去拉起她的雙手把她摟在懷裡。

每一次談話後，我都會講很多故事給她聽。我讚美她的聰明美麗，肯定她有畫畫天分，以後會是個很有愛心的藝術家及作家，很多人會受到她的激勵而讓生命過得更有意義。苦難，是生命裡一筆豐厚的財富，就像莎士比亞，狄更斯及許多名人背後的故事。別在乎別人的眼光，盡力把自己的線畫長。

我們約好每週見一次面，她點點頭，擦乾眼淚，燦爛的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