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真實故事】

做在最小的弟兄身上——王順調在隘寮散播基督愛

採訪/尹常

 高屏地區的隘寮溪兩側早年常氾濫，築造堤防後六十多年來，無論雨水下得多大，都不再淹水。而當年隘寮溪南側衍生達五○○公頃的河床荒地，遍滿砂礫。這裏先是日軍安置白人俘虜知名的隘寮墾區，後是安置從霧台、三地門、瑪家鄉三個鄉移地墾荒的排灣族民。

一九六八年三月，當時岡山長老教會周燕全牧師見我對農業興革很有看法，就推薦我到台北和基督教福利（T.C.S.）台灣總會主任喬愛光（Steward Bridgman）牧師、李雲裳組長深入討論社區農推方案工作。沒想到我後來成為T.C.S.在屏東隘寮山地社區發展的行政助理人員，從事山地社區重建工作。

神啊！我不如歸去

到隘寮的第一天，我看見石礫遍佈，寸草不生，天氣酷熱、蟲蛇蚊瘧孳生，移地的族民健康狀況極差，房舍殘破、牛隻衰殘、牛車輪破，沒有任何經濟生存條件，而自己要離開妻小，孤單在此披星戴月奮鬥，心生不如隔天就歸去，繼續教職的念頭。

第二天見到T.C.S.在該村原住民指導員高順良，他告知村裏的長老要為我辦歡迎會，我心想「先見面再說」。這盛大歡迎的場面竟然帶點嚴肅氣息，長老代表說，「我們被政府帶來這裏，像一群孤兒沒有依靠，當年以色列人出埃及地有人帶領，我相信神沒有遺棄我們……。」

我生長在基督教家庭，懂得長老說話的涵義，在這蠻荒地方，好像看到以色列人在曠野呼求。代表的長老用日語對我說，「我相信是神差遣你來，希望我們同甜、同苦、同起；互相體貼、相扶持、相和氣，時常吟詩讚美神……。」我看長老那堅毅的臉龐，堅定的語氣，一股暖流灌注全身，他又說，「我們已經決議給你一個原住民的名字——白浪‧庫億……」才說完，帶領的長老伸手按我的頭，其他的長老圍著我一起禱告，我內心在呼喊，「我的救主，我很渺小，但主——祢就使用我這小驢駒。」

學習在沙礫種植農作物

  我學農，理論要落實不是用想像，或用手指一揮綠地就出現。要在沙礫上種植農作物，急，成就不了事情，只能戰戰兢兢的做事，深怕神的差遣到後來落空。

「主啊，我能做甚麼！」這是在夜深人靜，萬里無雲、沒有光害的星空下，我踱步在亮如白晝的鵝卵石上，思考如何使荒地變綠洲時的禱告。我們每週開會擬定進度，進行土質配合，找尋最佳時令的農作物種子，給予生產的技術訓練施作。

當時，政府發動每戶給一•七三甲的農地，基督教福利會有麵粉、果醬等美援物資，我們配套研擬出以工代賑方式，每人每月可以領廿二磅麵粉、二磅石油，還有救濟衣服及物資，滿足家庭基本生活所需。不過，計畫趕不上變化，有時候農作物收成欠佳，造成不足溫飽的窘境，有人起鬨要大家回山上討生活，如同以色列人說「我們不如回埃及吧」一樣，那期間，我煎熬的安慰來源，只有神。

感謝神，最終想到用獎賞方式鼓勵耕作蔬菜。在五零年代，種植空心菜、白菜、絲瓜都是不可思議的耕作，但在一輛腳踏車重賞之下，全村的大大小小一起學種菜，很快有了菜蔬可吃；當時美援麵粉很多，就是沒有人有麵食加工經驗，於是我央請農復會（現今的農委會）將台北八里鄉的麵食推廣中心指導員，派到偏僻的隘寮來教導如何將麵粉做成麵條、水餃、饅頭、扁食等食物。

文化差異帶來爭執

  這其中，發現原住民營養不良、健康情形不佳，就成立免醫藥費的衛教醫療站，設置「營養牛奶補給站」，免費供應。後來竟然發生全村族人拉肚子的意外，村民認為以色列人吃嗎哪都沒事，現在的「嗎哪」卻像毒品，讓全村人中邪，村民起鬨，情況一發不可收拾。我深入探究，發現只要將泡牛奶的奶粉減半、糖分增加就可以，無奈美國人對配方十分堅持，我也和喬愛光牧師為此爭論許久，他才讓步。後來，為使村民相信牛奶沒有放蠱，更是費盡一番唇舌解釋。

還有一次是因罐頭食品的外包裝。因為向來標示魚的就是魚罐頭，標示牛的就是牛肉罐頭，而當時的美援有大批嬰兒罐頭食品，其上有可愛的嬰孩圖像，原住民恐慌那是用死嬰兒的肉製成，耳語瀰漫之下，沒有人敢吃。這件事很單純，我的決策是讓指導員和我在眾人面前吃下罐頭肉，然而基督教福利會有規定——員工不能吃任何美援物品，喬牧師則堅持原則規定。諸如此類，不下數次因文化差異爭吵，兩人很難有交集，常爭得面紅耳赤。

還有一次又因兩人各有主張，爭論許久，而我受不了這種完全無法通融的規定，加上對援助原住民尊嚴有損，決定辭職。沒想到，隔天一大早，喬牧師出現在我的居所，他說：「抱歉，讓你生氣了，請原諒，我們來研究有沒有好方法來解決……」在那種氛圍下，我心也軟化下來。喬牧師又說：「在美國我也有個舒適的家，但隘寮如今的人、事、物，是那麼地需要我們來協助。我認為神派我來的原因，就是我們要在隘寮散播基督的愛。」喬牧師又說：「教會如果做成功，將非常有益於隘寮的人們。」這一番話在我腦海中縈迴不已，使我鼓起勇氣留在隘寮一起「並肩作戰」。雖然在荒野地，蘆葦割膚，礫石尖痛刺腳，但為了將基督的愛彰顯，讓福音、福利「雙福」的使命成功，我堅持忠於做成神交託我的事。

六十年來，這些原住民與沙石爭地，向沙地要糧，堆大石、砌矮牆……，到如今，荒漠生甘泉，隘寮社區五○○公頃河床荒地成「流奶與蜜」的綠地，戶戶自立自強，家家有尊榮，更重要的是——村民以基督信仰治村，把榮耀歸給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