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山居歲月】

私藏著一抹雨綠      

黃秋芳

   五月的天空染了灰，泣泣訴訴的哭了一整個月。像個胡鬧的小孩，總讓人抓不準下一秒的心情會是甚麼色彩。夜裏的驟雨，打碎了蓮霧花等待了一年才能燦爛一季的夢想，絲絲絮絮的牙白花針在雨風中看似飄舞卻在墜落，雪白雪白的鋪滿了五月的山徑雨路。

我不是蓮霧樹，仍萬般不捨這無端就被打落的心弦。我的相機收拾不起這一夜的碎雨，試問這雨，何苦撕碎了花兒只想結個果實的小小夢想，這夜，何需扯亂這季節該有的弧線。雪白花路上點綴了幾顆剛被摔碎的粉紅蓮霧，只有相機能忠誠的保留住淺粉的外表下，包藏著的是一顆怎樣純白的心。

山中的雨，常悄然而下，牆外，不知何時，細雨悄悄來，濕了原上花草也微潤了我在窗台上的小小盆花。雨漸稠時，雨點急亂地敲屋打簷，是否只是想要撒嬌的催促窗內人兒拉開一小縫的捲簾，給雨一點兒清眸的回盼。

小盆栽，大感動

私藏著的那麼一點綠意，是在餐桌旁窗外的一個角落。先是一位開花店的長老娘送給我的三株不同品種的仙人掌小盆栽，我誤以為陽光會幫助它們，卻反而害它們在艷陽下枯萎，我心急的把它們移到屋內，澆水施肥，希望能挽回我的一些愧疚，直到發現根部已經腐爛時，才不捨的置放到圍牆外的一處空地。

窗台的空位，很快被一株紅梗小米幼苗遞補。那是一位老朋友自台東帶來送我的小小幸福。老友叮嚀：「只要每天給小幼苗足夠的水份，種子裏就有一股力量會叫它長大。」果然，小幼苗伸長了纖細的腰，慢慢地抽芽著往上爬，我以竹筷子為它支撐著一節節的柔弱，深怕一個不小心，就被風吹殘了正要綻放光采的姿容。

紅梗小米的顏色變化是這份禮物最大的驚喜。那是接近冬季的時節吧！小小容器裏的幾片嫩綠，突然長出一支特別的綠芽，它和我一樣喜歡在安靜的夜裏偷偷的思考，秘密的長大。細梗在快速變高時，長出了含羞而稚嫩的米黃小穗，我極不想錯過綠梗在深夜轉換色調的精采，眼皮卻無法陪著它苦撐到天明。

是月光偷灑了甚麼神奇魔藥嗎？讓綠梗滲出了一層剔透的粉紅，粉紅中夾雜著漸層的橘，深橘處浮現出嬌豔的紅。小小盆栽，竟能如此美麗動人，吸引我心，震懾我靈。看著它，不只讚嘆上帝創造的美不勝收，我且以心以靈，細細咀嚼那份無窮生命力的內涵。

生活處處藏深意

紅梗小米懂得了柔弱哲學。它沒有松柏壯碩的枝幹，能在寒風中屹立不搖，它只是靜靜的長在窗台上，搖曳在風中、雨中。或許，它的強韌正是由於它的柔弱吧！幾次強風過，林中的樹倒花殘，我的小盆栽卻選擇輕輕的低下頭，不和強風正面衝突，等風雨一過，它就能迎接更燦爛的陽光，享受更清新的空氣。

我在小米低下頭的那一刻，看到一幅謙卑的畫像。古希臘•蘇格拉底說：「謙遜是藏於土中甜美的根，所有崇高的美德，由此發芽滋長。」芬蘭•艾倫伯：「翻騰得最高的浪頭沉得最低，最高的松樹投下的影子也最長。」還有這麼一句說得更重些，「孔雀高傲，它還有美麗的羽毛；有些人甚麼本領也沒有，卻常常擺出臭架子」，這是意•達芬奇的口氣。箴言十八章十二節：「敗壞之先，人心驕傲；尊榮以前，必有謙卑。」可見謙卑柔軟是被許多人視為生命裏極為重要的美德。

在這個身心不安的時代裏，我在私藏著的雨絲和綠意間，淺嚐著一份恬靜的美味。林區裏的雨夜，翻騰著地表的熱氣，如煙似霧的縹緲上騰，也讓心靈格外寧靜。無論雨有多大，路燈即使朦朧著，也會堅持在荒煙蔓草間把路點亮。

窗前小花的榮美是心中自私的藏愛，這樣說來似欠公允，但情感之事，豈能以公平論深淺、論厚薄、論親疏。每個人的心園裏都有私藏著的一片綠意，你愛紅，我愛紫，你愛大樹，我愛小草，不必爭是非，沒有對與錯。印•泰戈爾：「花蕾企求的是夜和露，而盛開的花朵卻要求光的自由。」

耶穌是光，向著光，走進光裏，讓平安的光帶著我們自由的飛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