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信月刊

【真實故事】

下一秒鐘的人生——律師殺人犯劉北元的悔悟重生

採訪/長鳴

我是專攻保險法的律師，還在讀法學博士的同時，也在大學教授法律課程。但知識與專業是一回事，生活中我卻是一個知行不合一的法匠；專業讓我擁有名利，但卻不能滿足內心的空虛。

鑄下大錯成為殺人犯

交往中的女友提出要分手，我懷疑另有原因。橫逆來時，憤怒如火，在情緒無法克制之下，我鑄下大錯成為殺人犯，被判處重刑入監服刑……。

人生兩個悲劇，一個是得到想要的；一個是得不到想要的。而我就是犯下「得到想要」的悲劇。犯錯，付出坐監代價，律師執照被吊銷，終身不得執業。最可憐的是受害人的兒子，失去了相依為命的母親。在監獄服刑中，常憂心這孩子以後怎麼辦，誰來照顧他；還有我的兒子，原本出入有車接送，住豪宅，現在卻變成殺人犯的兒子。這些傷害，使他無以見人。

坐監時，我「沒有名字，只有編號」，為了掩飾自己曾經是律師的身分，我羞愧的變得沉默寡言。商場得意，為我帶來許多把酒言歡的人脈；當我失意時，來往的朋友瞬間消失，人間冷暖點滴在心；我焦躁不安加劇，悲觀認定自己的一生沉淪無望！

上帝差派天使拯救

與我相識超過三十年的同學吳志光教授，他是基督徒，沒有放棄我，主動連繫黃明鎮牧師來探監，這位與我素不相識的白髮牧師不止一次來關心我，還送我聖經，要我相信——耶穌是我人生的盼望，改變要從重生開始。

改變，必須從內心深處知道自己的惡、清楚認識自己的罪性。過去我是個奸詐、機靈狡猾，只贏不輸的律師，現在身陷囹圄，重生有可能嗎？我開始思考——上帝讓我入獄，到底是絕望結束，還是生命再出發的開始！

我認真思考生命的價值，才發現驕傲是我的懦弱。莎士比亞說：「報復不是勇敢，忍受才是勇敢！」我如果夠勇敢，就會去祝福別人，而不是去傷害別人。我開始認真讀聖經、屬靈書籍，常看王陽明牧師所寫的《知行不合一》，才明白，原來自己生命的優先次序全部錯位。

悔悟過錯成為新造的人

過去我為了要補足空缺的心靈，把生活的憧憬擺在前面，選擇以買跑車、房子、名牌生活用品來填補空虛；對感情的錯位是沒有珍惜婚姻的承諾，出外找情婦，嫖妓、上酒店，這些都是自己意志上的軟弱。在深度自省中，看見過去的荒唐，因生命錯位，導致生活錯位！我決定受洗，歸入主名下，期望自己成為新造的人。

齊克果說：「在苦難中才能建立起真切的信仰，信仰不會讓一個人在人生中沒有風雨，甚至會讓自己更有能力面對風雨，並且可以成為祝福。」我開始打開幽閉的心靈和那些「道上兄弟」交談，協助他們解決法律問題，從他們身上看到人生百態，知道更多走上江湖歧路的荒謬故事，發現那些凶神惡煞的受刑人，是跟我一樣，生命錯位的人。不自覺地，我開始傳福音給他們。

不讓階級複製延續

有一次，在監獄收封晚點名前，法務部要調查有親人同在監獄服刑的人數，我心想怎麼會這麼慘！沒想到約有三分之一的人舉手，遠超過我的想像。這種「階級複製」，造成下一代複製上一代的社會階級地位，劣勢階級者的下一代要翻身很難，誰來愛這些「不可愛」的人呢？我的心被上帝的愛觸摸到，默默地說，我願意！

在獄中表現良好，二○一四年十二月我獲得假釋出獄。以為可以獲得自由，結果發現內心蓋著「受刑人」的烙印，無形中將自己關入另一座心靈監獄，變得很自卑。直到有一天回到更生團契聚會，唱詩歌的那一刻，我眼淚直流，才得到釋放、自在，再度被神的愛觸動，願意走上服事更生人的道路。

當我還在台東外役監服刑，等候假釋的空檔時，受到黃明鎮牧師的鼓勵，提筆寫家書，將自己的心情與獄中的人生體悟，透過文字希望可以鼓勵兒子長進，也彌補這段期間無法陪伴在他身邊的遺憾。只是我不確定他會怎麼看待我這個犯大過錯的父親，所以沒有勇氣寄出。當出獄後獲得家人諒解，才集結成冊，以《孩子，你還會愛我嗎》一書分享殺人而坐牢的父親，最想對孩子說的真心話。

獲得饒恕得到真自由

感謝主，經過一段很長時間，孩子寫信給我——爸爸能否給我五本有你簽名的書。我看到時眼淚潰堤，過去自責甚深，常睡不著覺，只能在每日的晨禱中，懇求上帝照祂旨意成就，期望有朝一日能修補親情。

還有一件事讓我憂心，也耿耿於懷，就是受害人的兒子如今是否安好！信主之後，常為此禱告，求主赦免我的過犯，祈求上帝加倍賜福那孩子，若沒有親人愛他，祈求主來愛他。

我明白，要事奉主，若得不到當事人的饒恕，實在難以放開胸懷傳福音。有一天我接到那孩子的來電，他說：「不要被社會觀感打敗，不要自卑，也不要畏縮……」他願意饒恕我，因為他是一個重生得救的基督徒。掛上電話，我痛哭失聲，主啊！謝謝祢，在我受洗後，祢同時動了工，垂聽我的禱告。

回顧過往，如果沒有入監服刑，也許就不會認識上帝，人生仍然執迷沉溺世俗罪惡中，得不到真正的平安喜樂。然而在我回轉歸向神，知道自己的卑微與卑賤之後，我人生的下一秒鐘，反而可以去愛那些「不可愛」的更生人，幫助他們讓心中的高牆倒下，重返社會重新站立，一起成為新造的人、合乎主用的器皿。